一
烟雨午夜,总是有一些落寞披上肩头,我和小艾相隔一肩地走着。
一肩的爱情有多远,两颗孤寂的心从不敢去细想,犹如尘埃忽悠地飘着。于是就想起带雨的梨花,在一个炊烟凫凫的村庄外,驻足,满眼的梨花白,摘了,握在手里,颤栗着,从我的手心滑落一地。
小艾就是那一枝烟雨梨花吧。
“格子外”的灯还亮着,门却上了锁。三天前的模样一成不变,案头上的文稿厚厚的一层,秃顶的笔还在那只笔筒里,从前没有用过,今后也不会再用了。那笔,两只,各用过一次,是去参加一次招聘时,我和从不相识的小艾在那家公司的门外买的,在填写履历表时用过,而后相识相爱。两只笔,从此就成了我们爱的见证,只是没舍得用,就搁置一个精致的笔筒里。
小艾纤纤的手在我的暇思里开始抚摸她的藤椅,然后她动了动桌上的鼠标,电脑屏幕保护退隐了,露出我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为她设计的桌布:青山绿水间,一角的红木椅,一枝梨花,优雅地开着,花溶香暖。
小艾没有看我,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背影上。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娴熟地点燃。淡淡的烟草味萦绕着,我想,也是烟雨般的脆弱吧。
记忆出没的地方,我找到了那个每天以抽烟打发时光与生命的自己。在一间租来的屋子里,我与寂寞为邻。小艾来了以后,我们有了这间“格子外”。我们没有工作,每天把希望都甩给爬格子。小艾说,在格子里我们要开创自己的未来,在格子外,我们会爱得惊世骇俗。小艾说,爱情是她的一切。于是我们把我们的文字工作室起名——格子外。
现在,我不抽烟,没有“格子外”时,我一天抽三包。
小艾说,你抽一支,我就抽一支,直到戒了为止。她果然如此。为了小艾,一年后,我戒了烟。她也很少抽了。
窗外两三点星光,我瞥眼看见小艾将烟头摁灭,我说:“戒了吧。”
又是满眼的梨花白,有一滴泪滑过脸颊。
19岁的小艾不该有苍白的青春,30岁的我,至今还学不会波澜不惊。有过那么一刻,我想冲上去,抱住她,告诉她我需要她。
可我没有。小艾有个心愿,20岁那年的生日正是梨花开的季节,她希望有一个男人可以陪她去看梨花。有这个心愿的时候,小艾才只有18岁,天真浪漫的年代。
我想,那时我灰色的人生蓝色的忧郁袭击了她。
明天就是小艾20岁生日,听说西子城的梨花白如云朵,大片大片的。
我说:“去看看吧,他在那儿等你。
二
半年前,麦达从美院毕业,回到威海。由于没有工作,他就赖在“格子外”,口口声声地说:“我可以陪你们说说话,你们太死气了,另外,我还可以给你们无偿做点美术编辑方面的工作,你们可是得大便宜了。”小艾在一边对我挤眉弄眼,那意思是说,你这表弟可是个难缠的“大头鬼”。
22岁的麦达,有着阳光一样的个性。来到“格子外”后,他还真的给我们带来了不少的乐趣。在我们埋头策划文案时,他还会摇头晃脑地为我们出点子,往往能赢来满彩。
9月的威海已退去了热气,空中的云也极抒情地飘着,麦达就常坐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小艾聊天。小艾常常心不在焉的,麦达就说,你才19岁,怎么老气横秋的?麦达这样说,我的心就会隐隐地疼。我承认,自从,小艾与我在一起,19岁的她却有着29岁的心。碰到她的同学,她常常避开走,因为我们在她的同学面前尴尬了几次。她的同学有一次大惊小叫:“艾艾,你怎么一下子老了很多似的,长得水灵灵的,眼神怎么看都有点灰……”所以每次再老远看到她的同学,她都会扯着我的手,避开。我知道,小艾是怕我难受。
我会有疼的感觉,也心疼小艾。
麦达并不太明确我和小艾的关系,毕竟我们平时很少逛街,很少一起散步,更没有太多的打情骂俏……有的只是心灵深处的密而不宣,和默默的爱。
所以这就注定了麦达给我们的隐痛向深处走去。
那天去海边野餐,我被麦达拉了去。我知道小艾想去,所以我也没有太多推辞。麦达不停地用石头敲打着身边的“海蛎子”,然后在海水中轻轻一撩,就往嘴里放,然后极夸张地咀嚼。小艾瞪着眼,“这样也可以吃?”“这样吃才有味道,不信你可以试试……”小艾就真的手拿牡蛎肉,学着麦达的样子有滋有味地吃着。麦达坐在岩石上,看着远处的海天一线,就对小艾说:“你知道天为什么那么高吗?”小艾摇头。麦达就笑:“那是因为我。”小艾歪头:“因为你?”“你知道地为什么那么大吗?”小艾再摇头。“还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我看见小艾早笑得前仰后翻的,我在远处把柴火点燃。“我看你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小艾笑语颤顫,传进我的耳朵里。“你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个叫艾艾的小女子每天都要面对日出日落?”我斜眼看了看小艾,她正疑惑地等着听下文。麦达说:“还是因为我。”我的心咯噔一下,这时小艾也回过头与我错乱的目光打了结。“去看看白音生好火没有?”小艾转移了话题,然后跑到我身边,什么也没说,在我身边孩子似的说着不关紧要的话。
我越来越发现,麦达对小艾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三
医院里到处都是些白色的布,比方说床单是白的,被子是白的,窗帘也是白的,人身上的衣服也是白的。突然开始恐怖起来,眼睛触摸到的都是白色。我想我一定是乱了分寸,要不怎么会看到那么多白色就会不适应起来。
我的腿一定有些颤抖了,以致于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迈进病房。
小艾的脸也是白色的。
眼神有些呆,木然地看着我。
一刻钟以前,麦达打电话告诉我,小艾在医院。他慌慌地说,也没说个所以然来,我摔下电话就往医院赶来。
他们出了什么事,现在他们应该在西子城啊,怎么会来医院呢。我问医生,医生说病人的身上有点轻伤像是擦在石头上留下的痕迹。本来医生要给她好好检查,可她死活不肯,精神很反常。
正在我寻问的间隙,小艾哭叫着冲出医院,我赶紧追了出去。走廊里,我与麦达撞在一起,我抓紧他的衣领,问到底出什么事了。麦达闭着嘴,很伤心的样子。我气得将他推到一边,再追出来,小艾已没了踪影。
那次之后,小艾就失忆了。
而麦达,也音信全无。
去小艾的家里,她的父母用怪怪的眼光看我,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小艾在自己的房间里,床上堆满纸,大开大开的纸,乱乱地画着一些枯枝,我仔细地看,是梨树吧。
小艾看见我,歪着脑袋问我:“你是谁?”
我的心就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缩。但表面我仍是那样的平静,说:“我是来看你画画的。”她有些兴奋:“我画得好吗,我爸妈竟把我画了一夜的画全撕了,还掉眼泪呢,一定是我画得不好……我真的画不出梨花,只会画枝子……”
“你会画好的,要相信自己。”
呆了一个多小时,小艾与我说得话并不多,我看见她书柜里放着我给她买的各种书,便不禁想起那些与文字为伍的日子来。
“有空去我那儿坐吧,我也喜欢画……”
“好的,我会的……你是个好人。”
我把地址写在她的一张纸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
几天以后,小艾真的出现在“格子外”。
她打量着不大的地方,眼里露着欣赏的光,一会摸摸电脑一会摸摸墙上的古藤,然后坐到椅子里,小心地转动着。
我看着她稍有些光泽的脸,心头上像有把梳子,在极力地梳理着乱乱的心思。
“我为什么对你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呢,还有啊,我怎么对身边认识我的人一点印象也没有呢,你一定知道我的过去是吧……我是想……从你这儿找回点儿记忆。”
小艾站在我面前,手背在身后,像个小女生。
记忆?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着过去的记忆,可找到又怎样呢?这里有过多少的记忆,小艾早已记不清了,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张空白的纸,稍有点痕迹都会是撕心的疼。
不如忘却。
我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小艾却把我的烟从嘴里抢过去,“抽烟对身体不好,你看你的脸色,多难看。”
有些温暖,像这四月初的风,却也透着刺骨的凉。总有些东西是难以忘记的吧,只是提起时却不知原由。
那次小艾走后,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没再见到她。也许因为我的“格子外”关了门,她也失去了我的消息,也许她根本就没再找过我。我如困兽一般,把自己囚禁在出租屋里,我不知余下的时间该怎么走,或者说我真的失去了方向感。
最后,我离开了威海。走之前,我去了一趟小艾的家里,可小艾没在家,听她父母说,小艾还是老样子,记不起任何事,还会时常画那些总也画不完的枯枝,可她的气色却好多了。我想,如果真的把一切都忘记,也是件好事吧。
我去了北京,不是因为那家杂志社可以收留我,我想,逃避的麦达总应该跟我说点什么,或者我总该向他问点什么吧。
我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找到麦达,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北京。
我剪掉了长发,把自己收拾得稍微干净些。可对于工作我实在提不起多少心情,每天给别人做“嫁衣”,生活有些枯燥,所以在接连出现几次失误以后,我离开了那里。
失落过,也争取过,心还是灰的,像北京的天,天下面是人群,我有喘不过气的感觉。朋友几次约我去爬长城,我一直没去。因为在认识小艾时,我有个梦想,就是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去爬,去领略长城的宏伟。可那时,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多余的钱。
而今,我一个人在北京游荡,心却没了依靠,会遥对着长城的方向,叹几声。
我开始四处找工作,过得几近潦草。
有一天,去三棵松附近一家广告公司考试,却发现自己忘了带笔,便跑到楼下的商店买笔,正在付钱时,一个女孩在身后嚷着:“老板给我一支笔,快点,我要考试了。”那声音是那样的耳熟,我没有回头,在心里想,这一定是错觉,因为这让我想起在威海参加那次考试时,我和小艾在商店里买笔时认识的情景,自己禁不住地笑了。
我拿着笔,转身要走,不经意地一瞥,我惊呆了——因为,我看到了小艾。
“是你?”我张大嘴巴。
小艾四下看了看,“说我吗?”她好像不认识我了。我怔在原地,她嚷着:“你也来这家公司考试,那还不快点,要晚点了。”我这才如梦初醒,随在她身后,向公司走去。
我以我的文笔,轻易通过考试,小艾以她的广告专业也顺利过关,我们在经理室里再次相遇时,小艾朝我挤挤眼,低声说:“我们真是有缘啊,以后多关照。”我点点头。
五
第一次开始认真工作,因为有小艾,有小艾天真的笑和不设防的关心,让我很受用。其实我更多想到的则是,也许这是一个开始,另外的开始。
小艾每天像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周旋在形形色色的人中,我的工作也开展的有声有色,几个策划方案还得到老总的极力褒赞。
不弃不离地和小艾相处了几个月,她一直对我表现出极大的好感,可我,却不敢轻易地向她表达什么,我不知道,哪一天她会突然想起什么,想起什么时也会舍弃许多吧。我怕那种结局。
小艾却一直精神抖擞地融入到工作中,甚至野心勃勃地要回威海开一家广告公司。她说她从不知自己的干劲有这么大,以前的岁月像一团雾似的,不知自己都是如何度过的。
我跟小艾回到了威海,但她不知道我曾在威海生活过十多年。
小艾一个人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办公司的事,让我只管拿出水平搞好策划。几个月后,公司还真办的像模像样了,客户虽然不是很多,但我做得得心应手。
转眼过了春节,小艾回家陪父母过年,我一个人留在公司。第一次开始觉得孤单,这些日子忙前忙后,每天春风满面的,似乎以前那个灰色的自己一去不回了。我想,我应该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不能再次错过了。
情人节那天,正好是初三,大街小巷还笼罩在节日的气氛里,我突然想见小艾。可正在我找理由想去小艾家里时,她竟出现在公司门口,笑盈盈地说:回来陪你过年,够意思吧。说完她低下头,羞羞的躲闪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盘结着,我一把将小艾揽入怀中……
小艾告诉我,她对我一点也不陌生,这让她感到很奇怪,觉得我就是她生命中那个执手相牵的人。我说不出话,只不停地点着头。我想,我真的需要一个家了。
和小艾第二次相爱,这样想时,我会禁不住地笑,笑苍天弄人,笑爱的不可琢磨。
三月中旬,工作又忙了起来,我们公司的人员也由最初的两人变成了五人,形势一片大好。我每天更是过得有滋有味,感觉上自己并不老,反而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一天下午我出去办完事,急急地赶回公司,在门口,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匆匆地走开。有点像麦达,我正在思忖,那个身影早已飘出了我的视线。
一进办公室,小艾就告诉我,刚才有个人,很奇怪,不是来谈广告的事,只说来坐坐就走。
“他给我讲故事听,就坐在我对面,我看他的表情很严肃,也不像个精神失常的人,所以就听了下去……”小艾拉我落座,急急地要讲我听。
“他说一个男孩喜欢过一个女孩,但从没表达过,但他知道女孩喜欢看梨花,所以女孩过生日时,他约了她。当时也是现在这样的季节,梨花开得正娇,他们在梨园不停地跑和笑,她的小手在他的掌心,颤栗着,却幸福洋溢。
后来他们拥抱了,他还吻了那个女孩,女孩没有拒绝。他有点疯狂,吻雨点般地落在她的唇上、耳际和脖子上,她窒息地在他的怀中,没有一丝挣扭。
……后来,他们在那个山上小屋的土坑上滚作一团时,门外来了几个人,流里流气的。他们看到了这一幕,把男孩拖到一边,强行扒开了女孩的衣服。女孩嘶哑地求救,男孩在则一边像一只发疯的野兽想要挣脱,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
我听得入神,心莫名地揪紧,那一幕……像一把刀子血淋淋地插在我的心头。
小艾揪了揪我的衣角:“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太残酷了……”
“是啊,我问他,那个女孩和男孩后来怎样了,他说,女孩疯了,男孩也从此消失了,但他去做了一件事,一件必须做的事,还告诉我就在今天,那件事终于做完了。”
“什么事呢?”我问小艾。小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没说,却一直看我,看得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然后我就看到他眼中有泪,接着就走了……”
晚上在家吃饭,电视上正在报道一件骇人听闻的消息:四名外地流窜犯一年前在西子城强奸了一名少女。当时女孩的男朋友也在,但被那几个人拖到一边,最后还用石头砸在前额昏过去。报道说,能够捉到这四名罪犯是得益于一个市民朋友提供的线索,据四名罪犯说,那个提供线索的人就是当时在场被打晕的人,而且他一年来一直在追踪他们……
小艾手中的勺子“当”的一声掉进碗里,我以为她想起什么了,她说:“今天下午那个人的前额上正好有一块暗紫的伤疤。”
她没有想起那伤心的一幕,叹着气说:“多可怜的一对!”说着,钻进我的怀里。“明天我们去西子城看梨花好吗?”
第二天,我陪着小艾去了西子城,天竟下起了蒙蒙细雨,满院的梨花白如云朵,在烟雨中落寞地开着,却簌簌地,如雨一样地落。
小艾的肩膀抖了抖,把手放进我的手心,小小的缩成一团。
“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20岁的生日。”
是的,今天是小艾的生日,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我更知道,今天是她21岁生日……
我想我该走了,只是想见见吧,见过了,两个不同轨迹的人还要回去面对平平常常的生活,那铿锵开放的玫瑰,有时真的不敌这几秒钟,几秒钟时间老去,成就永恒。
一个夜晚,时间老去
一
四月天,太阳有些微红,不热,暖得让人觉得可爱。早晨起来的时候,看对面山上青葱葱的树,感觉生命正以一种四季轮回的方式,把过程上演。我们都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结局在等着我们。
晓苏还缱绻在床上,安逸得如一只猫。昨晚的争吵似乎没有发生一样,这样的日子让人透不过气来。其实晓苏也是明白的,我那样在意着她,不忍心把一丝伤害抛过去。她害怕失去,才变得那样不可理喻,或者,她喜欢这样的游戏,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希望我可以有原形毕露的那一天。没有人知道,我们争吵的原因是:我要娶她,她不同意。
我去上班。开始慵懒得把自己打发给一支支的烟,和速溶咖啡的简单。然后在文字中深呼吸,让一切预定的情节不落俗套地张扬着,自己却不知该如何收尾。
鱼曾说,她最想去一个有水环绕的山,把自己轻轻快快地放下,看晨光,读暮风,体会我常说的山水遭逢刹那的惊喜。说我是这惊喜的源头,她是一条逆流而上的鱼。我戏谑说,我可不会撒网,她就在那边笑,说她既然可以逆流而上,就没想过我可以捕捉。
我不否认,在网络上,我爱着鱼。
那时正是真正的人间四月天,水草开始慢慢肥美,风儿开始渐渐妩媚。而水和鱼,相隔一岸,遥迢千里,总是归期难约。
因为寂寞,其实谁都明了的,如果剥开现实的外衣,我们谁也不敢保证可以看得到这菲薄如丝的牵扯,还能逞强多久,只是彼此都不想挑明,由着这份牵绊,左右着彼此。
有时候,鱼会有稀奇古怪的念头,选一个好天气,各自带着自己的爱人,去旅游。找远古的山,放逐这隐忍的有些微疼的心。
晓苏以为我是突然心有所属了,每提及这种古怪的念头,她总是情致极高,虽然每次她都会累得气喘吁吁,但看得出她玩得很尽兴。
回来后,就急急地上网,和鱼交换彼此的感受。
一致认为,山是好山,水是好水,只是少了那份山水遭逢的向往,所有的臆想便便匆匆折截……我们都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
因为我们甚至没有过一次,把虚拟世界的爱进行到现实中的念头。鱼说,我是爱你的。我也回,是的,我也爱你。
不知道结局,只把过程一遍一遍地演绎着,没有人告诉我们那隐忍着的痛还要持续多长时间。
二
喜欢任何一个陌生的城市的路口,看人来人往,听靡靡之音,那样匆忙的擦肩而过,有叮咚作响的水滴,声声急缓有序,像一块石头生硬地砸向微冰的水面,很不经意,也看不到涟漪,却在沉入水底的那一刻,有微澜掩心。
或许总在一个城市一个城市里放牧自己,心必是会累的。都是一些长不大的孩子,渴望有一个城市是由糖果做成的,贪婪地以为,那才是归宿。
去鱼的城市,我没有给她一丝信息。只是临行前,把QQ上的聊天记录全调出来,用了一个晚上来回味,还是信了那糖的甜,才这样义无反顾。我买了大束的玫瑰,鱼说见她时,希望可以得到一束我送的玫瑰。
鱼的一切,太熟悉了,她每天走的路,她常去的精品屋,她曾看着身边的楼房像电影中的片断在她心中一一闪着……如今我都可以看得到和感觉得到。
我站在她每天必经的路口,想着她走过这个路口时异乡的寂寞,想到她看不到现在的爱人可以给她的幸福,便读懂了什么是红尘滚滚我在这里你却不知在哪里的落败。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遇见她,我只是想来看看她每天生活的城市,看看这个城市究竟有多少爱情可以伤害又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依旧在同一时间在同一个聊天室,相见。离她离得那样近,近得怕这距离会牵出疼痛,而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我说,鱼,我最喜欢痞子蔡说的那句话“网络虽然可以缩短彼此认识的时间,但未必可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鱼说,你像一个气球,可以吹的膨胀所有的心思,却不知它该飘向那里。
我想,那一刻,她是知道我的内心的,有暗香的角落,没有浮动的人影填补寂寞。只有空空的酒杯,无一例外地装满时间的冰凉。
三
那个下午,谁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即使面对没有一个字的屏幕,也呆呆地坐在那里,最后,鱼说:我们该见个面了。
鱼在那边哭,我沉默着,她哭得便更厉害。最后,鱼霸道地不容我任何的安慰,一遍一遍地敲打着:今晚就来见我!字体变成倾斜的,颜色由深蓝变成腥红腥红。
我说,我的灵魂可以去,我今晚会去找你的。鱼突然变得沉默,许久才说,知道你不可能出现。我下了,我想去我喜欢的地方坐坐,要一杯加足够糖的咖啡,听《无心快语》。
随后她就消失了,我迅速打车赶往“星巴克”。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她无意说了一遍,我就记住了。我想我是先她而到的,因为她去那里要45分钟,而我就住在星巴克附近。
星巴克里都是漂亮的男服务生,穿浅灰色的衬衣,脸上有凝重的笑,可以让你一下子贴近温暖。周围三三两两的情侣,啜饮着香美润心的咖啡,说着情话,《加州旅馆》在身边回荡,调和着他们的融融气息。
看看时间,鱼该到了。我叫来服务生。可以放那首《无心快语》吗?服务生笑着说,先生常来吧,这里有几个固定的顾客每来必点这首歌。我报以微笑,谢谢他告诉我这些。
坐在那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接通,是晓苏: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刚吃了炸酱面,我自己做的,我让保姆回家了,你是知道的,我会自己做饭的。可水太凉了。
晓苏太过于表现自己的刚强了,我是知道的。更知道,她勉强轻松的话语里是怎样的底气。所以,我一点也不惊讶我不在她身边时她会什么事都亲历亲为。
我给你打个电话,想问问你吃饭了没?一会我要自己刷碗,我不怕累的,就是怕水凉,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晓苏的声音棉软里夹着隐隐的喑哑。
你不要刷碗了,我早给你准备好了,知道你会自己动手的。我走前买了30个碗30个盘子,放在厨房柜子里的最底层,你用一个就搁厨房里,等我回去再刷。我几乎命令地对晓苏说,因为刚刚四月,她手上的冻疮还没好。
通完电话,《无心快语》正播放,鱼也来了。我一眼认出她来。她晶莹的脖颈真的像她在聊天时说的那样面面俱到,雕上夜里的色彩,虽然只是一种看上去显得苍白的色调,却在瓷器的光中熠熠生香。
她一上楼,听到《无心快语》,顿了一下脚步,叫来服务生,我听到她细柔的声音:请问这是谁点的?服务生必定是朝我这儿指了指,我斜对着她,余光里,她款款走来,在我的身边顿了一秒钟,而后走过去,坐在我的对面,面朝我。
四
两张桌子,就像一片岸,我们都在岸上挣扎。只是她并不知道,我是那片水。
她开始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目光会偶尔瞟过来,我若无其事,看窗外街灯次第开放。这个城市的夜晚真得很美,几个打扮得妖冶的美国女孩,很夸张地围着街头恣意谈笑。与鱼的败落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多小时,一杯咖啡,就坐成了天荒地老一样。我不是一个宿命的人,但鱼却说,遇上她是我的宿命。我也希望,是这样的。
眼前又出现晓苏的样子来,临走前,她极力要给我打点行包,我任了她独自在那儿忙碌着,心里却是去意一定,不容自己有一丝的牵绊与不忍。
背上包,我暗暗地呼出一口气,这一走,也许就再也难回头了,我希望晓苏可以像以前一样歇斯底里地怀疑我的爱,可以无视我的任何付出,但没有,她的眼神像一汪水,我无法泅渡的水。
她的额头上,落下我的吻。然后说,我该走了。她不说话。
别送了,我站在门口回头说,我把门关上就行了。
客厅里的她唇欲动非动想要说什么,我不敢听。门轻轻地带上了,带上的那一刻,我还是看到了她旋转着轮椅把手,极力向门口“走”来。
她是执意要送的。我是执意要自己走的。
这一幕,恍惚着,在眼前愈加清晰。只那短短的几秒钟,看看对面的鱼,我想我该走了,只是想见见吧,见过了,两个不同轨迹的人还要回去面对平平常常的生活,那铿锵开放的玫瑰,有时真的不敌这几秒钟,几秒钟时间老去,成就永恒。
思忖间,鱼叫来服务生,在他耳边嘀咕着什么。我想,我明天该回去了。回去过汤水生活。最后看一眼,对面清瘦苍白的鱼,不知怎么眼里就堵得慌,鱼也看到我,不消片刻,她的眼里就有泪闪烁着。我几乎是抽不回眼睛,那一眼,多少前尘往事看尽一般,没有一言一语,眼光落在心头,碎了一地。
狠狠地,从她的眼睛里拔出来,不看桌上大束的玫瑰,我向前台走去。压低声音说:有没有《最浪漫的事》,我想点。边掏钱,边说那个女孩的帐我一并算了。
服务生微笑着说:她已经给你算过了,而且吩咐过,只要你走的时候,就放一首歌,真巧,也是《最浪漫的事》。
惊愕得几乎不敢回头,我怔住,听到歌声丝丝缕缕地传来: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个夜晚,时间老去。
……我走出星巴克。
也许,瑞约一直都明白,这一场坚持只是为了画眉,瑞约一开始就知道画眉要跟来上海,只是为了我。而她更明白,爱之于两个女人,犹如一场战争,要的是输赢都来得彻底些。就这样,已经七年过去,已经……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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